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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後悔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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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後悔了

立秋之際,暑意漸消,往日燥熱的空氣涼了下來,秋風瑟瑟,讓人無端悲苦。

太子大喪,舉國哀痛,卻不想不日之後,聖上悲思憂身,竟也撒手人寰。為此全城縞素,更是讓這秋日更加蕭索。

世人皆言太子為國捐軀,乃世間高義,聖上憂國憂民憂子,奉獻一生,理應被人銘記,便紛紛自發至鐘鳴寺為聖上與太子祭奠。

酒肆茶館藝館紛紛歇業,往日走街串巷嬉戲打鬧的孩童消失不見,走卒販夫不再賣力吆喝,只靜靜地挑著貨擔走過大街小巷。除卻冥店生意格外興隆之外,其餘店鋪均是門可羅雀,無人問津。

聽聞就連關門已久的往來閣,都有人多番光顧,只為給當今聖上與太子買上些許紙錢,盡個心意。

往日熱鬧非凡的平冶,如今卻仿佛狂風暴雨後的深潭,表面平靜之下似乎蟄伏著一頭猛獸,無聲潛行,只待適宜之機將整座城都吞沒。

溫儀打起車簾,涼風襲來惹得她吸了吸鼻子:“還從未見過如今這般的平冶,哪裏還像是聞名四方的一方大城?”

卞寧寧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出去,心中沈重:“世人都在為朝國的未來擔憂罷了。”

“上至古稀老嫗,下至三歲稚子,人人皆知如今朝國內憂外患,時局危矣。”

溫儀也長嘆道:“誰能想到短短幾日,朝國太子和聖上接連離世,而匈奴的蹤跡竟也達平冶外五百裏處。若我只是個平民百姓,定也會如他們一般憂心忡忡、食不知味。”

提及匈奴,溫儀便想起郝盛遠,氣悶地將車簾放下,怒罵道:“郝盛遠簡直就是個禽獸!他可還記得自己是朝國人?竟與世代為敵的匈奴合作!”

“匈奴中人各個奸猾貪心,竟也願聽郝盛遠擺布?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?!”

卞寧寧見她義憤填膺地模樣微微嘆氣,擡手撫上她的背,一下又一下地順著:“郝盛遠既能這些年在朝國屹立不倒,自有他的本事。他是個壞的,卻從不是個蠢的。匈奴眾人喜戰好鬥,一群直腸子,如何能玩得過老奸巨猾的郝盛遠?”

不得不說,郝盛遠把弄人心的本事,確實非常人能比。

卞寧寧說罷,從袖中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手寫信,反覆看著。

上頭是她父王的字跡,雖說比往日更淩亂些,想來趕路途中草草寫下的,卻依舊讓她安心。

三年了,不是父王如今是何模樣?

“既得知你父王與太子安全抵達,你也無需日日擔憂了。”溫儀說道。

卞寧寧點點頭,小心珍重地將心折好,收入袖中。她打起車簾,朝外看去。

馬車緩緩駛出平冶,往城外一處山丘而去。一路顛簸,行了許久,馬車才終於在昨夜被落雨澆濕的山道前停了下來。

馬夫勒住馬,敲了敲車壁:“只能行到此處了,再往上只能你們自己走上去。”

卞寧寧聞言應了聲好,帶著溫儀往山道上走去。好在二人今日身著男裝,未穿繡鞋,雖說一路泥濘了些,倒也不算太過艱辛。

行了一刻鐘,二人終於在山道盡頭瞧見了一間茅屋。

卞寧寧心頭忍不住歡欣起來,快步走上前叩門。可敲了許久,屋內都悄無聲息。

她心下奇怪,有些不確定地往四周看了看。

“她不會是又被抓走了吧?”溫儀忍不住嘀咕道,警惕環顧四周,低聲說道,“若是如此,那此地也不安全,咱們得快些離開!”

說罷,溫儀抽出九節鞭,拉著卞寧寧便往山下走。

可剛走出兩步遠,身後一聲輕響,屋門卻突然被打開了來。

“寧兒姐姐?”

郝連芙站在門後,看著那個被拉著往山下走、卻頻頻回頭的身影,紅了眼。

卞寧寧止住腳步,轉頭看向郝連芙時也是眼眶一熱。

“阿芙……”

她快步走到郝連芙身旁,情不自禁將她一把攬入懷中。

郝連芙鼻尖溫熱,倚靠在卞寧寧肩頭,嗅到了一股冬日初雪般的清香,淚水漣漣。

她好久好久沒有今日這般安心過了,她甚至記不得上次與人擁抱是在何時。

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,都化做了那一聲聲輕微的嗚咽聲。

溫儀見二人哭得傷心,便勸慰道:“如今阿芙脫困乃是喜事,快別哭了。”

可話雖如此,她見著二人淚眼婆娑的模樣也是忍不住鼻酸。

卞寧寧與她說過與荷芙姐妹的往事,也知曉郝連芙在郝盛遠的威逼之下過得是哪般日子,她看向郝連芙面上的紗巾,心中酸澀不已。這般好的女子,卻被人毀成了這副模樣。

不過好在如今苦盡甘來,往後便是新生。

“快進來。”郝連芙收拾好情緒,擦幹淚,拉著卞寧寧與溫儀進了屋子。

卞寧寧環視一圈,有些愧疚道:“如今時局非常,無法讓你入城,只能偏居如此荒郊野嶺。不過你放心,我已安排了人守山,即便有危險也定能保你無虞。”

即便如今郝連芙已如願被救了出來,但她仍是不放心,卻也沒有別的人手可用,便只能將沈寒山留與她的護衛都調來了此處。無論如何,她定要保郝連芙平安。

“寧兒姐姐若要這般說,卻是要我愧疚。幼時你就幫了我和姐姐,我們卻不辭而別。如今你再一次幫了我,便是我當牛做馬也無以為報。”

郝連芙帶著素白面紗,卻也隱隱透出一絲微紅,眼裏滿是感激與擔憂。

卞寧寧知她心思細膩,想必是怕給她與郝連荷惹麻煩,便出聲寬慰道:“你放心,如今三皇子登基,於郝盛遠而言還有用處,暫且不會對他們下手。”

“郝盛遠如今忙著更重要的事,也暫且顧不上你我,後續之事我們亦有安排,你不必太過憂心”

“這段時日你只需在此處安心呆著,待一切塵埃落定,便是你們姐妹團聚之日。”

郝連芙握著她的手,艱難點頭:“郝盛遠快要動手了吧?”

“他垂涎皇位已久,多等一日於他而言都是萬般煎熬。後日三皇子登基,他定會行動。”

卞寧寧聞言卻是笑了笑,說道:“即便他等得了,我也等不了了。”

“就怕他蟄伏不動,我們反倒無法動手。"

溫儀見郝連芙愁容滿面,也寬慰道:“你放心,有寧兒在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咱們所有人都會平安無事的。”

溫儀說話時眉眼含笑,動作豪邁,讓郝連芙也不禁被感染,面上終於浮上了一絲笑意。

“我自然知曉寧兒姐姐才思過人,只是懊惱自己幫不上忙,我甚至連郝盛遠如今的藏身之處都無法得知。”

據她所知,將她送進宮後,郝盛遠就連夜離開了平冶,原先關押她的地方更是被燒了個幹凈。

而此事卞寧寧自然知曉。

郝盛遠派人將郝連芙送進宮時,她也設法讓雁之反向跟蹤過郝盛遠。可誰知郝盛遠卻是並未再呆在平冶,而是直奔城外而去,輕而易舉就甩開了雁之。

郝盛遠要麽是去見呼延準,要麽就是趕著去驗礦圖真偽。當然,與呼延準會面的可能性更大。

所以對此她也並未抱有什麽期待,只是她面色卻肅了下來,思索了片刻,忍不住出聲道:“有件事,或許能問問你。”

“你可認識從前的太子少傅沈寒山?”

郝連芙眨眨杏眼,紅著臉問道:“太子少傅?不曾聽說過,我……我對外界的事情……”

她整日困於府中,消息閉塞,對朝堂之事並不了解。除卻姐姐和府中之人,她也只認識卞寧寧了。

說來也是慚愧,她這麽大個人了,卻連個朋友也沒有。

“寧兒姐姐能否說得清楚些?或許我能想起些什麽。”

“他……”卞寧寧思考著該如何與她描述,“他整日與我在一處,我在的地方,必然能看見他……”

“啊!”郝連芙驚呼一聲,“你這般說來我便曉得了。”

“我見過他,他與我都被關在郝盛遠設的私牢之中。雖隔得遠,但我一眼便認出他是往日那個跟在你身邊之人。”

“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麽?”卞寧寧見她這般模樣,焦急萬分,坐立難安。

郝連芙頓了頓,說道:“只是他似乎不太好,被關起來的第二日他就被郝盛遠折磨得暈了過去,之後好幾日都不曾醒來。”

“郝盛遠心腸歹毒,找了個大夫守在那人身邊,吊著他一條命。可我看他那模樣,簡直生不如死……”

郝連芙越說越小聲,生不如死四字更是輕到微不可聞。

可即便如此,卞寧寧還是聽了個分明。

她頹然松開郝連芙的手,心臟仿佛差了把利劍,痛苦不已。

這些時日她不敢去想沈寒山會面對什麽,只能告訴自己他比常人更聰慧,定能保全自身。

可今日見到郝連芙,她忍了又忍,卻始終沒忍住問出了口。

她扯了扯唇角,無聲苦笑。

是她自欺欺人,沈寒山為了她將郝盛遠害到如此地步,如今他落入郝盛遠手中,郝盛遠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他?

郝盛遠定會將過去三年所有的欺騙背叛、以及對恭王府的深深恨意都加諸在他身上。

即便這一切的根源是恭王府,即便他根本不是王府之人。

都是因為她,若不是她,沈寒山又何需遭受如此暴行?!

她突然後悔了。

後悔拉沈寒山下水,後悔與沈寒山相認,甚至後悔與沈寒山相識。

若當初她認出沈寒山是雲姨的孩子之時,就拉著父王離開,不讓他收留沈寒山,那如今,會否是另外一番結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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